羊尾了,正在养身体

【拉凯】Kill Him One More Time

*拉亚斯特抓住了一个时机,成功夺取了凯隐的身体,但当他准备毁灭一切的时候,却想起了他原来的宿主,于是他尝试去找回他。

*字数2w,算是he,交党费,提前七夕快乐!我好喜欢凯隐啊!

  

  

   拉亚斯特热衷于鲜血、杀戮,以及人类绝望的表情,比如他很乐意制造一场大屠杀,也很乐于看到某个人因为他而露出的痛苦。

  凯隐先前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金色的眼睛中充满了痛苦,但他什么也做不了,拉亚斯特会碾碎他的灵魂,让他灰飞烟灭,他即将取代他,成为这副身体的新主人。

  同化很快就完成了,从小床上苏醒的不再是影流的刺客,而是重生的暗裔。拉亚斯特大笑着摧毁了属于凯隐的这间屋子,包括他破旧的小床,他挂在墙上的武器,他还没来得及吃的晚饭。

  影流一时间天翻地覆,拉亚斯特随意地挥刃,杀掉了几个前来查看情况的人,随后便扬长而去。劫不在影流,他对群龙无首的地方没那么大兴趣,而且若不能当着凯隐的面杀掉劫,似乎也少了点趣味。

  夜色中,有好几处村庄都陷入了沉寂,拉亚斯特随意地进行了他的复健,然后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他将空闲的那只手握了又握,强壮,而有力,原本属于凯隐的力量,现在为他所有,不愧是他选中的肉体,拥有无与伦比的潜力,凯隐的暗影魔法也是十足优秀的能力,它能让拉亚斯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每个人的身后,挥舞着巨镰,将他们撕碎。

  然而,他仍感到有些不足。

  杀戮带给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欢愉,他想,或许仅是屠村,并不能满足他的嗜血,他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他们汇合,比如亚托克斯,再比如维鲁斯,他们会有想法的。

  话虽这么说,但拉亚斯特并没有立刻行动,实际上他们失去彼此的联系已经很久了,在听到亚托克斯或者其他某个暗裔大张旗鼓的消息之前,他并不能准确找到自己的方向。

  于是拉亚斯特决定像凯隐生前的无数次为了任务的旅行一样,到处辗转,见人就杀。

  人们惧怕着他,惧怕这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魔,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地的军队,但没人敢前来挑战。

  拉亚斯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处山洞中,他突然想起了凯隐。

  自大的、骄傲的刺客。

  或许在人类中确实可以称之为天纵之才,可那又怎么样,再优秀的人也是人,凯隐的人性中亦有缺点,即使他的意志抵制了拉亚斯特好几年,但仍然没有敌过暗裔的狡猾。

  拉亚斯特有了一个好主意,他用血魔法重塑自己的身体,先是黑发,连他的长辫都被还原,然后是他的脸庞,还有金色的眼瞳。

  他低头面向山洞中的一处积水,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凯隐的模样。

  他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水面也跟着做。

  他又做了一个甜腻的微笑,水面也将其还原。

  “凯隐,伟大的凯隐,”拉亚斯特笑了起来,嘲弄着,“真可怜,你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然而,拉亚斯特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日子他有些腻了,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杀戮,永无止境。

  那些被血浸透的尸体没有一个能引起他的兴趣,没有人像凯隐一样。

  于是拉亚斯特给自己找了一个消遣。他决定去寻找凯隐的灵魂所在,他肯定凯隐一定不会轻易灭亡,他应该是重生在了某个家庭里,因为他仍然能感受到他们微弱的连接。

  

  对拥有无尽寿命的暗裔来说,他并不在乎时间的流逝,他先前在乎的是自由,和拥有一具完美的肉体,现在他都得到了,只需要想怎样给自己找乐子。因此,等待一个孩童长大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拉亚斯特没费多少功夫,就在艾欧尼亚边境的一个小村庄找到了凯隐。

  看来他的灵魂降生在了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

  真不适合他,拉亚斯特靠在树干上想。

  他已经观察了这家人好几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拥有做纺织的母亲,由于干农活而晒得黑黑的父亲,凯隐不屈的灵魂似乎不甘被困在这具小小的躯壳里,导致他从小就和村子里别的孩子不同,独来独往,在孩子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便上山打猎,他的弓箭技术了得,跑的再快的兔子都能一发射中,因此受到了家人不少的称赞。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被夸奖的凯隐虽然板着脸,但却悄悄染上了红晕。

  拉亚斯特疯狂地在内心嘲笑他。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不见了,现在这个幼稚的小孩是谁?他摇了摇头,决心给凯隐平稳的人生增添一些别样的色彩。

  

  等到凯隐八岁生日那天,拉亚斯特用血魔法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青年,最正常不过的那一类,穿着朴素的衣服,背着行囊,看起来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旅人。

  他假装自己饿晕在了他们的家门口,然后理所应当地,被善良的凯隐和他的父亲抬了回去。

  

  “嗨,你还好吗?”

  凯隐小小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在和自己对视的那一瞬间,孩子有些困惑,但他还是活泼地说道:

  “我叫凯隐,这是我父亲,我们看到你倒在了家门口,”他拿起托盘上的水杯,递给拉亚斯特,“来,先喝点水吧,一会肉就考好了,今天是我生日,母亲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有蛋糕!”

  拉亚斯特微笑着道谢,礼貌地像任何一个被救助的人。

  凯隐,有朝一日也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即使面对的不是真正的拉亚斯特,也已经让他感到来自反差的愉快。

  而另一边的凯隐只是在努力地做一个好孩子。因为从小和身边的孩子格格不入,所以能有一个交流的人让他十分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是旅人吗?要去哪里呢?”

  “叫我艾文就好,我将要到皮尔特沃夫去。”他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皮尔特沃夫?!那多远啊,”凯隐趴在床边,托起下巴,“港口里这里还有一段路程,你可以在我们村子里多待一段时间,补充物资。”

  拉亚斯特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

  果不其然,被夸奖的时候凯隐就会脸红,确认了这一点的拉亚斯特在心中放肆地大笑,他几乎已经在想象原来的那个凯隐脸红是什么样子,但表面上还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旅人。

  

  当晚,他和他们共进晚餐,母亲微笑着送给了凯隐一只护额,父亲的礼物则是一把小巧的匕首,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在打猎时能够保护自己,以及更加顺利地带回猎物。凯隐从前总是带着伤回来,这让他们担心。

  多么美好的一个家庭!

  若是沾满了血,也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拉亚斯特并不着急,他与凯隐家同吃同住,帮他们收割麦子(那时他拿起镰刀总有股异样的感觉),还时常陪凯隐上山打猎。

  

  

  “凯隐,注意看我的身手,不要犹豫,”拉亚斯特挥舞着镰刀,几乎是一瞬间便杀死了那头鹿,“现在到你了,试着去将它的兄弟带回来。”

  凯隐点了点头,有些笨拙地拿起镰刀冲了出去,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将另外一头鹿压在了身下。

  在这之前,凯隐甚至没有想到镰刀除了收割麦子之外的作用,但是没关系,他会教他,拉亚斯特想,没有什么武器比镰刀还适合凯隐了,他的手仿佛天生为了使用镰刀而生,听起来像个收割生命的死神,不是吗?那把匕首并不能发挥凯隐的全部潜力,只有一把合适的镰刀才可以。

  他教凯隐如何使用镰刀去收取一个生命,后者很兴奋,因为他掌握了更多的打猎技巧,这样家里的伙食也能改善了。

  是的,凯隐是个顾家的好孩子。

  他也很依赖拉亚斯特,因为这个暂居的旅人知道许多知识,身手还很好,他崇拜着他。于是凯隐卖力地学习,以及去实践拉亚斯特教给他的打猎技巧 

  他表现得越好,拉亚斯特就越想在他身上寻找绝望。

  在凯隐家待的第二个月的第一天晚上,拉亚斯特开始了他的行动。

  他在夜里悄无声息地起床,然后褪去他的人类外皮,露出他暗红色的皮肤和巨大的犄角,巨镰重新回到他手中。

  “连续一个月用那么小的镰刀,真是不痛快。”

  他说着,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了父亲和母亲的头颅,血溅了一墙,而他们连睁开眼睛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是别的村民,”拉亚斯特路过熟睡的凯隐时,俯下身子亲吻了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述说着恶魔般甜蜜的话语,“一会见,我的凯隐。”

  

  凯隐醒来的时候,他的屋顶已经不见了。

  他困惑地坐起身来,耳边似乎有着人们的尖叫声,但是刚睡醒的他听的并不真切,仿佛还在遥远的梦境中。

  不管怎么说,他得先去把父亲摇醒,然后一起商量屋顶的事。

  凯隐穿上他的拖鞋,揉着眼睛往父母的卧室走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味,经常打猎的孩子知道那是血的味道,他困惑地朝着味道的来源走去。

  随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有些害怕了,尝试在黑暗中大喊:“父亲?父亲?”

  没有人回应他,他只好再扶着墙走向卧室,在月光中踏入倒塌的房间。

  “父亲…………?”凯隐愣住了,“母亲……?”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床铺上躺着的、曾经是他的父母的两具尸体,已经没了头颅,血早已浸透了薄薄的床单,渗到了地板下。墙上都是飞溅的血迹,可以想象,杀死他父母的凶手有多么残忍而不留情。

  凯隐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

  他双手抱住头,喉咙绝望地发出声音。

  “啊,啊啊啊!!!”

  

  “凯隐,你醒了?是因为血腥味太浓的缘故,还是我一不小心把屋顶毁掉让你着凉了?”

  拉亚斯特从黑暗中现身,他蹲下来,搂住凯隐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

  “你在害怕,从前你总是不承认这一点,但现在你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必去担忧给谁暴露出缺点。”

  “凯隐,凯隐,看着我,”他粗暴地掰过他的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凯隐浸满了泪水的眼睛被强迫着看向他,他失神的双眼在拉亚斯特血红的注视中逐渐变得清明,很快,他的眼神就完全变了,褪去了孩童的幼稚,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凯隐咬牙切齿地吐出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名字。

  

  “拉,亚,斯,特。”

  

  “好,好,凯隐,你果然是我认识的那个凯隐,我们之间的联系还在呢,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该认出我了!”

  拉亚斯特几乎是欣喜地将凯隐抱起,一跃出了已经破烂的木屋。

  “凯隐,我早就觉得你不适合在这里待着了!无论是那些小镰刀,还是打兔子!又或是你在一个普通家庭里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我帮你把他们都毁掉了,感谢我吧!感谢拉亚斯特!”

  暗裔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他的演讲,突然,他的肩膀上传来被啃咬的感觉。

  “倔强的小兔子。”

  拉亚斯特愤怒地将他扔在了草地上,巨镰直指他的喉咙。

  “我可以将你碎尸万段,连同灵魂一起扯碎,只要我想!!嚯,我已经忘了你被我扯碎过一遍了,那么凯隐,你这次想要一个谁都认不出的尸体吗?”

  凯隐吐了一嘴血和碎牙,憎恶地看着拉亚斯特,他的眼中被仇恨所充满。

  “拉亚斯特,你真可怜。”

  他笑了,将头抬了起来,巨镰的尖刃将他细嫩的皮肤刺破,鲜红的血顺着脖子流下。

  “你永远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因为你没有心。”

  “我也不需要体会这种感觉,人类的情感早在千万年前就被我抹杀了。”

  “所以你活得如此单调无聊,你的生活里充斥着麻木,你以为杀戮能带给你快感,其实除了虚无什么也不剩下。”

  “你懂什么?凯隐,你没有体会过我的痛苦,你没资格说这些。”

  镰刀又往里刺了一分。

  “你就又懂很多了?拉亚斯特,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凯隐变得面无表情,唯有瞳孔还在震动,“现在,杀了我。”

  “杀了我!!!”

  他怒吼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拉亚斯特突然感觉没那么愉快了,面对凯隐毫无生气的脸庞,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满足,反而更加的烦闷了。

  他收回了镰刀,背过身。他想离开了,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村子,离开这个令人费解的孩子。

  “为什么?”

  “我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十年后,在这里,我们再决斗一次。”拉亚斯特说完,便转身离开,徒留凯隐愤恨地锤着大地,直到伤口的血沾满了他的拳头。

  

  拉亚斯特收获了一个极其烦躁的夜晚。

  血腥味突然不再吸引他,就好像凯隐的话甚至能抑制他本能的渴望,这太可笑了。

  

  其实他知道凯隐为何对自己如此憎恶。

  

  八年前。

  他们的抗争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拉亚斯特还在费劲心思去寻找凯隐的弱点。

  偶然一次,慎那边的女忍者路过了凯隐的房间,原本在箱子里翻找文件的凯隐抬头拨开自己阻挡了视线的刘海,无意中看到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女孩,稍微顿了顿才接着手上的动作。

  拉亚斯特立刻在他的脑海中哈哈大笑:“凯隐!原来你也有这种时候……我想想,你刚刚像个发情的猴子似的盯着她,真是龌龊!哦哦,毕竟你也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

  凯隐生气地盖上箱子:“闭嘴拉亚斯特,我什么都没想。”

  “别嘴硬了,你什么都瞒不过我。”

  拉亚斯特热衷于这样捉弄他的宿主,而这次,他突然有了灵感。

  

  当晚他便顺着连接潜入了凯隐的梦境。

  凯隐经常做梦,因为他总是睡不好,睡眠意味着神经的放松,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足够危险,而对于凯隐来说,他还有一把活体镰刀需要时刻防备。

  他今晚久违地做了一个略带有朦胧情欲的梦,或许是白天被拉亚斯特笑话了,他的一部分大脑在否认,另一部分却也在承认——或许他确实缺少对异性的接触,以至于他看到女忍者出现都会愣住。

  凯隐推开门,朦胧的纱帐中隐约透出一个女孩的身体,他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这是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体验。

  他小心地拉开纱帐,却发现女孩不见了,在床上坐着的是一把镰刀。

  “拉亚斯特!!滚出我的梦!”愤怒的凯隐抓起镰刀就要把他往外丢。

  “别!别!凯隐,你冷静一点,”拉亚斯特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会道歉?”

  镰刀的形状慢慢改变了,凯隐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个男子,他的双眼血红,昭示着他的身份。

  “哦,是的,凯隐,我为我白天的嘲笑感到抱歉,我忘了你也是一个年轻人,以及……”他顿了顿,然后笑了出来,“还是一个处子。”

  “滚,出,去。”

  凯隐抓着他的肩膀就要把他往外丢。

  “不不!凯隐,你太容易生气了,”拉亚斯特像是固定在了床上一样,纹丝不动,“我承认你是个帅小伙,但你这样是找不到好姑娘的。”

  “我不会找姑娘,拉亚斯特,不用你操心这个,你又不是我的谁。”

  “凯隐,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看着你远离正常人的生活,我深感担忧。”

  “别放屁了,快滚,油腔滑调的给谁听。”

  凯隐一点都不领情,不再理会拉亚斯特说的任何一句话,将他丢了出去。

  

  凯隐做的第二次梦是关于影流的,他梦到了他压制了拉亚斯特,成为了最强的暗影刺客,劫也放心地把影流交给了他。

  然后当凯隐准备坐上影流之主的座位时,那上面突然出现了一把镰刀。

  “拉,亚,斯,特。”

  “你最近犯了什么病,怎么老爱偷窥别人的梦?”

  “凯隐,我想多了解你一点,”拉亚斯特试着诚恳地对他说。

  “好吧,好吧,拉亚斯特,看来你在镰刀里待了太久,脑子出问题了。”

  凯隐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将镰刀丢出了他的梦。

  

  拉亚斯特并没有放弃,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闯入凯隐的梦,一来他要找到突破口,二来凯隐做的那些梦也足够有意思。

  作为暗裔,他对睡眠并没有那么大的需求,也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他开始懊恼从前没有去好好探索凯隐的梦境,错过了不少有趣的梦。

  凯隐对他的警惕更是日日上升,他想靠缩短睡眠时间去避免拉亚斯特对他梦境的侵犯,但他一般坚持不了多久,便又跌入梦境。

  拉亚斯特有时会直接出现,有时会藏在梦的某个角落。

  他观察着凯隐的梦境,在他难得的陷入深层睡眠时,他会回到镰刀里,感受安静的空气。

  今天,凯隐似乎梦到了他的小时候。

  他被诺克萨斯的军队抓去,无助地在战场上挣扎,却不曾放下过手中的武器。

  这次拉亚斯特不再以镰刀的形态出现,他觉得有必要让凯隐见见自己真正的样子,于是他体型变得高大,生出了暗红色的皮肤和盔甲,还有头上的犄角,在战场上一跃将凯隐捞走了。

  “你是拉亚斯特?”凯隐甚至有些不太肯定了。

  “当然,这就是我原来的样子,”拉亚斯特有些得意。

  “哦,你也只能在我的梦里变成人形了。”

  “少挖苦一句不会让你缺胳膊断腿,凯隐。”

  暗裔看着怀里年幼不少的凯隐,脸颊上也没有自己侵蚀的痕迹,除了沾了许多灰尘之外,也是极其细嫩的,他突然心生怜爱,摸了摸他的头,果不其然被他打了。

  “拉亚斯特,你好恶心。”

  “你就这么对一个救命恩人?”

  拉亚斯特开始对凯隐的头发为所欲为,将它们揉成了鸡窝。

  凯隐叹了口气:“我不会死的。”

  “你确实没死,然后被劫捡到了,你以前跟我说过。”

  “不,我的意思是,没人能杀死我的意志,包括你,拉亚斯特。”

  凯隐勾起了嘴角。

  

  那天晚上之后,凯隐似乎有些变了,他会更多的回复一些拉亚斯特的话,以及问他问题,例如,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犄角。

  这些变化让拉亚斯特感到愉快,因为它们代表凯隐的心正逐渐靠近自己。

  介于凯隐对自己原本样貌的在意,他也更多的以那副模样出现在他的梦里。

  

  又是一个平静的梦。

  他和凯隐一同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拉亚斯特,我能摸摸你的角吗?”

  凯隐突然问。

  “这可是无上的荣幸,凯隐,你准备好付出些什么了吗?”

  “滚吧,我不摸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过于在意那对犄角了,时不时就要用余光瞟一眼。

  当然,这些都被拉亚斯特尽收眼底。

  于是他抓起凯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角上,笑了起来。

  “这次给你免费,下次你要给我你的眼珠子以支付摸角的费用。”

  “你真是病得不轻!”

  

  拉亚斯特用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背,让他靠近自己,血红的眼睛和凯隐的金色眼瞳对视:“凯隐,你很喜欢我的这个样子吗?”

  “不,”凯隐干脆地否决。

  “好,好,我还以为你喜欢才给你特别奖励,”拉亚斯特故作凶狠地将手伸向他的金色眼球,“现在我要收下应有的费用。”

  “拉亚斯特,你这个疯子!”

  凯隐显然有些慌乱了,他身边没有武器,也几乎无法防御,暗裔按在他背上的手有力而坚硬,他只能紧闭上眼睛,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眼球被取走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只见拉亚斯特正紧盯着他,他们的脸正越靠越近,直到他感到坚硬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嘴唇。

  好吧,拉亚斯特没有嘴唇,那都是盔甲做的。

  凯隐恼羞成怒地把他丢了出去。

  

  拉亚斯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因为那些梦而改变了他和凯隐之间的某些东西,实际上这更接近他原本的目的了,是的,但他却有一瞬间真的乱了阵脚,凯隐闭上眼睛紧张的样子就像一个等待被亲吻的处子,他的嘴唇看起来很柔软,事实上也是那么的柔软。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想,是的。

  凯隐在梦里见到他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害羞了,即使当拉亚斯特尝试侵蚀他的时候,还是有着无形的障碍,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去接近凯隐。

  在他孤独的时候陪伴他。

  在他颤抖的时候抱紧他。

  在他害羞的时候亲吻他。

  

  凯隐在他的面前,逐渐变得和一个最普通的、有七情六欲的人类一样。

  

  拉亚斯特能感受到,每一次的入侵都比上一次要容易了——凯隐正在一步步地对他卸下心防。

  这次的梦,他们在艾欧尼亚的一条小河边并肩行走,拉亚斯特牵着他的手,轻轻一带,再稍微低头,就能吻到他的前额。

  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恋人,漫步在开满花的河边。

  这时,凯隐突然快走几步到了他的面前,眼神有些闪烁。

  “拉亚斯特,我有话想和你说。”

  “镰刀最近用起来更顺手了,是因为梦里我们的关系变好了吗?”

  是啊,因为侵蚀加深了,你的身体更适应它了。拉亚斯特想。

  “距离你第一次来我的梦里,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当时,我不清楚你的意图,对你态度很差,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噩梦减少了很多,也是托你的福。”

  “我仍然不清楚你的意图,说不定你是在盘算着夺取我的身体,但是……”

  凯隐有些后悔地苦笑,“我还是忍不住接受了你虚假的好意,即使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我还是……”

  “或许,我真的需要去交些朋友,或者认识些姑娘,而不是变得期待和你在梦中的见面。”

  “其实我觉得你原本的样子很酷,拉亚斯特,”他看起来懊恼不已,“你这个混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我将真心话全都说出来。”

  这时凯隐左眼和左臂上的侵蚀开始蔓延,他的皮肤开始皲裂,然后碎在地上,变成血水,取而代之的是暗裔的盔甲与暗红色皮肤。梦中的环境也开始改变,世界开始坍塌,河水变成了代表着死亡的黑色。

  “我恨你的欺骗,也恨自己的软弱,这些改变全都正中你下怀,我诅咒你……”

  金色眼瞳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双手紧紧地握拳。

  “师父,对不起……”

  原本开着鲜花的河边,逐渐被鲜血染红,那是凯隐的血,它们被他的血浸透,枯萎,和他的心一样。

  “最后我想问你,拉亚斯特,你那颗恶毒的心有哪怕一秒,为我跳动过吗?”

  而拉亚斯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凯隐已经无法阻止侵蚀了,直到他的灵魂破碎成千百片,他都没能等来他的回答。

  

  回忆至此,拉亚斯特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他无疑将凯隐那时的表情刻在了灵魂里,作为他战胜他的勋章,而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回想起刚刚凯隐对他说的话:“你又懂什么了?”

  他又懂什么了?

  或许拉亚斯特真的不懂,但从前的他从不在乎这些东西,现在却在实打实的苦恼。

  他想起在梦中,他和凯隐相拥,后者的身体比他小巧许多,每次都能将他完全地拢入怀中。那种满足感被他无视。

  他和凯隐接吻时,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他感到人类的可爱,加强了他亲吻对方的欲望。但那种悸动也被他无视。

  凯隐逐渐消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变了,但那些全都被他当做干扰因素无视了。

  再次见到孩童的凯隐,看着他成长,教他用镰刀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产生一点安心感吗?

  对,没有,拉亚斯特只是在欺骗凯隐的感情,好让他乖乖的把身体交出来。

  拉亚斯特只是在欺骗凯隐的感情,好在杀了他的家人时,让他脸上的绝望更甚。

  他不曾对那个凯隐,或是这个凯隐产生过任何感情。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所以凯隐才那么恨自己。

  

  拉亚斯特愤怒地挥舞镰刀,将一颗大树削成两半。

  他真的能坦然地接受凯隐的恨吗?

  他无法得出答案,于是他决定再次接近凯隐。

  

  

  凯隐简单地为自己包扎,收拾了行李,然后在黎明的时候踏上了旅途。

  影流的据点离这里很遥远,但好在处于同一片大陆上,至少他可以靠着地图一点一点过去。

  孩童的身体实在太过于羸弱了,他最得意的暗影魔法也无法使用,他必须前往影流进行系统化的训练,为了杀死拉亚斯特,他在所不惜。

  记忆是在拉亚斯特强迫他和他对视时恢复的,那一瞬间,他的灵魂像是被生生的撕裂开一样疼痛,但很快,他的脑海中就涌进了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记忆。

  拉亚斯特,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上辈子欺骗自己的爱情,这辈子欺骗自己的友情,还杀了他的家人,凯隐心中除了对他的恨什么也不剩了。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十年后杀了他。

  

  “凯隐。”

  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出现,凯隐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他回过头,露出凶狠的表情。

  “滚开!”

  拉亚斯特根本不听,他蹲下身,靠近了凯隐,试图将他拢进自己怀里。

  “凯隐,你过来,以前我们经常这样做不是吗?”

  “滚开,滚开!拉亚斯特,你让我感到恶心,”凯隐几乎要吐了,他拿出匕首狠狠地划向暗裔的胸口,随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地面上,快速地奔跑了起来。

  他不想回头,不想听到拉亚斯特的声音,不想被他纠缠,好在,拉亚斯特似乎放弃了追赶他。

  很好,这让凯隐能专心赶路。

  离下一个村子至少还要走半天,正午时应该能到达,凯隐翻了翻行李,里面的一些烤面包能让他暂时充饥。

  这些面包是母亲烤的,因为他昨晚身体莫名有些不舒服,没有吃晚饭,母亲担心他才为他准备了夜宵。

  上辈子凯隐几乎没有体会到多少家庭温暖,这辈子好不容易灵魂重生在了这里,小,但很温馨,在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他过得无忧无虑,独来独往未必是坏事,灵魂上镌刻的性格让他乐于一个人待着,以及去打猎而不是玩泥巴。

  不过现在他想着或许有必要去交朋友,因为该死的拉亚斯特,看中了他的孤独而害他。

  再或者,让自己的内心更加强大。

  凯隐不会让自己再向谁屈服。

  

  他一天天地赶路,时而在小镇中停留一会补充能量,上辈子留下的思考能力,以及这辈子整日上山打猎带来的体力,让他即使是八岁的孩童也可以独自旅行。

  凯隐时不时地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有时候是来自不怀好意的盗贼,有时候是来自拉亚斯特,说实话他不明白那个恶魔为什么要跟着他,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以杀,为什么非要跟着一个小孩旅行。

  但是他懒得思考那么多了,谁知道拉亚斯特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只要他靠得不太近,不让自己产生反胃的感觉,还可以利用他威慑那些强盗。

  有时候拉亚斯特会直接将一些尾随他的人杀了,但凯隐从来不屑于去搜刮他为他留下的尸体,他的路费一直靠自己的赚取——通过为当地的人做一些体力活,或是利用曾经的刺客技巧帮他们杀了某个目标。

  即使还没有到达影流的据点,凯隐也一直在磨炼自己的技巧,尝试将记忆中的招式都用新的身体还原出来。

  他一直很想使出他的掠影步,但时不时会撞上墙。

  拉亚斯特会尝试和他搭话,但一般他都不会理。

  直到凯隐旅行到了一个人山人海的港口,拉亚斯特什么遮挡工作都没做,就那样穿梭在人群里,引起了一大群人的恐慌。

  凯隐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走向拉亚斯特,将自己的斗篷扔给他。

  “你不能这样引人注目,快穿上!”

  暗裔披上斗篷,然后被凯隐拉着快速穿过了人群,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海岸边。

  “听着,拉亚斯特,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跟着我,但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凯隐,”他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胳膊,后者立刻将胳膊缩了回去,“我心中有些疑问无法被解答,我需要你帮忙。”

  “我帮不了你。”

  凯隐将背包的带子紧了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影流教派已经易主,当凯隐自然而然地想要劫的庇护时,却被告知他已战死,他这才惊慌地想起去查阅历史年表,在边境小村庄的八年他几乎与世隔绝,连战争的爆发都全然不知。

  他后悔极了,重重地跪在地上。

  “如果不是我的疏忽……至少我还能在几年前去支持我的师父,或许他便不至于战死!”

  劫死后,影流教派几乎从里到外都翻新了一遍,原定的接班人凯隐已经被他的镰刀害死,党争席卷了全教派,最后只留下了寥寥数人,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起色。

  凯隐便是在这时回到了影流。

  他获得了一个新的小房间,新的武器架,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训练场,对此他非常满意。

  曾经放置镰刀的位置被匕首和短剑所替代,凯隐将自己摔到床里。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影流,发生了太多事,就像做梦一样。

  好消息是,凯隐不需要时时刻刻防范着梦里的拉亚斯特了,但一想起这个,他就要反胃一次,暗裔耍的花招让他吃尽了苦头,甚至在劫最困难的时候,让凯隐无法帮助他的师父。

  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的身体,而他也重生,是时候去复仇了。

  

  拉亚斯特感到挫败,他在凯隐赶路的一个月中,每一次的接触都被拒绝,港口直到凯隐再次回到影流,他也没能再和他说上话。

  人类对感情的反噬竟然会如此严重,以至于拉亚斯特感觉当初那个依赖他的凯隐才是假的——又或许,的确是假的。

  那是他刻意创造出来引诱凯隐踏入的陷阱。

  但现在拉亚斯特只想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凯隐的事变得如此上心。

  

  他仍然潜伏于凯隐身边,当然,在不被影流的人发现的情况下观察他。

  他仍然是那样有天赋,以及刻苦,每天晨练都是第一个到,成绩也一直是最好的,拉亚斯特欣赏他,不愧是他选中的人类,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同样强悍。

  或许他的灵魂同以往相比已经更加强大,来源于恨,而所谓的爱情会让凯隐变得软弱,以至于自己能够侵蚀他。拉亚斯特在心中嘲弄他,然而下一秒,另一个念头又给他浇了一头冷水。

  看到凯隐变成那样,自己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拉亚斯特心虚了,以至于他无法回答凯隐的问题,让他的灵魂破碎得更彻底了。

  能够在另一个孩童的身体里重生本就是奇迹,恨意又为他的灵魂加固,让他不再那么容易遭受蛊惑。

  拉亚斯特不确定没有变成血水的灵魂碎片是否都在现在的凯隐身体里,他好像是残缺的,看起来却更加坚固。

  

  他无暇去顾及其他暗裔的活动,哪怕亚托克斯重生的消息已经传来,他也只想观察凯隐,而不是立刻启程去与他的兄弟汇合。

  拉亚斯特并不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守护天使,他时不时要去骚扰一下凯隐。有时早晨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来,给他一个“惊喜”,有时会故意凑近去恶心他。

  当然,凯隐对他爱答不理。

  有一次,他忍无可忍——拉亚斯特一直打断他研读这份关于暗影秘法的资料。

  “拉亚斯特,请问你什么时候滚?”

  他甚至用上了敬语,微笑着扭头看向他。

  “我不滚,凯隐,今晚让我留下来吧。”

  拉亚斯特最近有了新想法,他急于去实践它,好让自己验证它的可能性,以及早些解开心结。

  “你做梦。”

  “不,凯隐,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的书都烧了。”

  暗裔用体型优势抢走他手中的资料,开始威胁他。

  凯隐气的青筋暴起,但他现在确实没有用暴力反抗拉亚斯特的手段,于是暗裔现在坐在他的小床上,在他背后盯着他,凯隐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都快把自己烧穿了。

  他忍着心中的烦躁看资料,但最终还是合上了它,准备先去冲澡,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凯隐拿着盆和衣物穿过窄窄的门,警告拉亚斯特不要跟过来,后者满口答应,实际上隐去了气息,悄悄跟在他的后面。

  但这瞒不过凯隐。

  他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

  “拉亚斯特,我想你应该不会对一个男人的冲澡有什么兴趣。”

  “如果我有呢?”

  “那你就是个该死的变态。”

  凯隐一直站在走廊上,直到身后拉亚斯特的气息消失,他才接着向澡堂走去。

  

  拉亚斯特就没那么好过了,即使“偷看凯隐洗澡”这事说出来让他像个十足的变态偷窥狂,但他的确想看看凯隐的身体,不是以前不穿上衣露出的肉体,他想看的是,在一片水汽中,凯隐放松舒服的表情,平时紧绷的肌肉也要舒缓下来,他会用清水洗去他身上积攒了一天的汗水和污垢,重新变得热气腾腾、香喷喷,那是拉亚斯特没见过的凯隐。

  他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并不怎么了解凯隐的一切,因为当他尝试去猜测凯隐的每一顿饭都吃什么,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凯隐的口味,或者说,从未注意过。

  除了他战火纷飞的过去,就是他挥舞着巨镰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还有与自己吵架时,话语中透露的自信,没有一点对暗裔的畏惧。

  后来,他在他的梦里见识到了,何为坠入爱河的凯隐。

  但似乎除此之外,他便对他一无所知。

  拉亚斯特再一次意识到曾经对凯隐说的“我想了解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他到现在也什么都不了解。

  这是凯隐的错,是他自己不愿意被看到更多。

  我曾经能读取他的想法,那就是他给我展露出来的所有。

  不,拉亚斯特很快就意识到他想错了。

  他并没有得到让凯隐向他展露出一切的资格。

  其实凯隐自始至终都对拉亚斯特心存疑虑,即使是在被他引诱之后,他也不曾放弃过怀疑,但那些额外生出的感情,对拉亚斯特的侵蚀来说已经足够。

  凯隐再强悍,他也是一个人类,肉体凡胎,意志力再强,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只可惜,拉亚斯特早已亲手丢弃了了解凯隐的机会。两次。

  于是他不断地被他拒绝,包括这一次。

  但他仍然不死心,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和凯隐说说话。

  

  时光荏苒,凯隐在新影流已经待了五年,他从一个沾满尘土的孩童,一跃变成了少年模样。

  他从未懈怠过自己的练习,以及教派逐渐派给他的任务。但要知道,人的时间是需要分割点的,否则迟早会变成疯子。

  “凯隐,你该好好休息一下,”拉亚斯特站在他的窗边,见凯隐不理他,便又换了个说法,“我可不想五年后和我决斗的是一个废人。”

  果不其然,凯隐开口了:“那真是多谢你的提醒,拉亚斯特,但我的休假上周才结束。”

  “那算什么休假,因为任务受伤治疗在床上躺了半天就叫休假了?”

  “堂堂暗裔大人,也懂得什么叫关心人吗?”

  凯隐的话里充满着讥讽。

  这五年来,在拉亚斯特的不懈努力(纠缠)下,凯隐不会一见面就让他滚了,而是会回复自己一些话,但都不是什么好话,也从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拉亚斯特感觉自己胸口不太舒服,他尽力无视,故作甜蜜地说:“我想关心你不行吗?”

  “呕。”

  凯隐模仿着呕吐的音效,停止打磨他的匕首。

  说实话,他也确实觉得自己需要来一个大休假了,除了强制的分散休假,几乎每个训练场向他开放的日子,凯隐都在其中,五年来积攒的疲劳让他的身子有些不堪重负,几乎是在靠那一个目标在支撑着自己早起去晨练。

  次日,影流的新主也有意向给他批一个长达一个月的假期,凯隐摇了摇头,主动将假期减少到了一周,于是新主只好建议,至少一年后再休一周。

  凯隐回到屋子里收拾行李,他准备再次去旅行。

  “你要去哪?凯隐。”

  拉亚斯特的声音符合时宜地响起。

  “……”凯隐本想保持沉默,但又觉得拉亚斯特一定又会锲而不舍地跟上来,便说了实话,“皮尔特沃夫。”

  “哦,你要去买新武器吗?”

  “不,我只是去旅行。”

  拉亚斯特几乎欣喜起来:“你听了我的建议,凯隐,你愿意休假了。”

  “只是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去杀死你。”

  “那我真是高兴,”他毫不在意,“凯隐,让我和你一起去。”

  “就算我拒绝,你不也一定会跟上来吗?干嘛还假惺惺地问我意见,”凯隐握紧了拳头,“真让人讨厌。”

  拉亚斯特将凯隐拉到身边,他下意识想挣脱,但显然力量悬殊,于是他使出了掠影步,直接穿过了暗裔的身体。

  “凯隐,你越来越会从我身边逃走了。”

  “不逃走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样能让你不讨厌我?”

  听到这话,凯隐瞬间笑出了声,他转身回到了拉亚斯特面前,后者立刻抓住机会将他搂近了自己。

  他慢慢地靠近他,直到额头相碰,这让拉亚斯特感到兴奋,他好久没有离凯隐这么近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凯隐清澈的双眸,那是一双金色的,没有被暗裔侵蚀过的,属于凯隐自己的眼睛。

  而那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把拉亚斯特灼穿。

  “拉亚斯特。”

  他开口,语气甜腻,仿佛在叫情人的名字。

  “拉亚斯特。”

  “凯隐,凯隐…”暗裔更加搂紧了他,将他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抱紧凯隐让拉亚斯特感到满足,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想要这个,或许再抱一会,他还可以再亲亲凯隐,就像以前在梦中的那样。

  没想到,下一秒凯隐便化作暗影穿过了他的身体,重新回到了桌子边,他背对着怀中空空如也的拉亚斯特,冷漠地说道:

  “不可能。”

  

  

  凯隐今天心情难得愉快,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乘上了前往皮尔特沃夫的船,或许是因为拉亚斯特终于反过来被捉弄了一次,而他现在显然生气了,并没有跟上来。

  看着逐渐远去的艾欧尼亚,凯隐却有些担心起来,他无法确定拉亚斯特这时会做出什么,他暴怒的时候可能会去杀戮,不断地杀戮。无形的压力突然出现在他心头,让他有些后悔,是否应该在这时去激怒拉亚斯特,他怕等他回来,影流又会成为一片废墟。

  凯隐在船头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甲板的某一处,尝试去寻找内心和拉亚斯特的连接——他之前听他说过,他们的连接还在。

  很快,他便发现了它,微弱,但是仍然存在,于是凯隐朝着他呼唤。

  “拉亚斯特,拉亚斯特,拉亚斯特——”

  他不厌其烦地呼唤,他现在必须做这个。

  

  而被呼唤的暗裔此时正在艾欧尼亚的某片山林中,他的巨镰在他的怒火下沦为了伐木工具,他没去杀任何人,因为他觉得再去杀人除了凯隐的生气和更加疏远以及虚无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突然,他听到了凯隐对他的呼唤。

  “拉亚斯特——”

  他的气突然全就消了。

  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收到来自凯隐的联系。

  但是这连接已经微弱到除了呼唤什么也无法传达了,他们离得太远了。

  拉亚斯特无法掌握凯隐现在的状况,这让他感到烦躁,他本来打算这周都不去找凯隐,但显然第一天就改变了主意。

  他这次并非漫无目的地乱逛,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因此要找到凯隐并非难事,他甚至记得穿上斗篷才离开。

  

  凯隐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连接越来越深了,他知道,拉亚斯特正向他赶来,很快,他的船底传来了声响。

  他连忙趴到栏杆上,对着拉亚斯特挤眉弄眼:“小声点!我可不想为你支付额外的修理费和船费!”

  好在拉亚斯特想起来用他从凯隐那里学来的暗影魔法,然后他们成功在凯隐的房间再度见面了。

  拉亚斯特身上的海水打湿了地板,他打量着凯隐,问:“你似乎并没有遭受什么变故?”

  “只要你没有给我造成变故,我就不会有什么变故,”拉亚斯特身上没有很浓的血腥味,凯隐想,他松了一口气,抿了一口船上提供的新鲜茶水。

  “拉亚斯特,我需要你向我保证一件事。”

  暗裔挑了挑眉头,“那你一定准备好了与之相应的报酬。”

  “这时候你又摆架子了?哼,”凯隐唾弃地说,

  “五年内,直到我们决斗的那天,你不许随意杀人,尤其是影流的人,报酬你提,只能在我所能做到的范围之内。”

  “让一个暗裔抑制他的杀戮本性,凯隐,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拉亚斯特笑着说,“那么,这五年内,你必须时刻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不许再让我滚。”

  凯隐有些恼火:“你……!”

  拉亚斯特一直擅长给他找不愉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时刻监视我,凭什么?我已经忍受了你五年的纠缠,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要变本加厉,凭什么?!拉亚斯特?!”

  凯隐太恨了,他在脑中从头到尾地盘算拉亚斯特干的那些混蛋事,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然而,拉亚斯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惊讶到近乎失语。

  “拜托你,凯隐,拜托。”

  拉亚斯特,数千年前的飞升者,天神战士,骄傲的暗裔大人,此刻正低着头,请求一个人类。

  “让我待在你身边看着你,拜托。”

  

  

  

  “这不代表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我依然憎恨你,拉亚斯特,你得清楚这一点,还有不许离我太近,我有时会因此而胃酸作涌。”

  凯隐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甲板上旅客们载歌载舞,世界热闹非凡,只是与他毫无关系。

  拉亚斯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什么也没说。

  

  这次旅行,拉亚斯特真的时刻保持着大约五米的距离,一直跟着凯隐,没有更远,也不会更近。他看着凯隐去各种各样的店铺闲逛,买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比如会发光的模型,还有一些新衣服,他见惯了凯隐穿他的垮裤,突然换了好几身,反而有些不像他了。

  凯隐尝试了几套皮城人的休闲服装,甚至尝试了一套礼服,即使他并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但他还是想试试,但他一看到试衣镜里的自己,便又回到试衣间里脱下了。

  不合适。

  最后凯隐只是买了两件便宜衬衫用于换洗。然后投入下一家店。

  拉亚斯特不厌其烦地跟着他,即使身披斗篷,遮盖了一切他可能引起恐慌的身体部位,他高大的身材依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有店家看出来他和凯隐同行,便邀请他为这位少年挑选衣物,他也拒绝了。

  人,到处都是人。

  拉亚斯特有时候被吵的头晕目眩,这时他才感到,凯隐要求他不能随意杀人确实有违他的本性,但一旦他将目光移回到凯隐身上,躁动的血性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凯隐逛得不亦乐乎,他在皮尔特沃夫的几天里得到了十足的放松,或许也受到了这副少年身躯的影响,他明显感觉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美好之处更加眷恋。

  回程时他有些不舍,但一回头看到拉亚斯特,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休息的太久了。

  凯隐即刻乘船返回艾欧尼亚,同时为拉亚斯特买了一张票,当做是他践行约定的证明。

  

  

  

  他的个子窜的飞快,骨骼不服气地想要突破这具身体,带动他的全身一同生长,没过几年,凯隐已经和上一世的身高相当。

  他本可以每天对比拉亚斯特来感受变化,但暗裔的侵蚀和重塑让他原本的身体变得更加高大,无论怎么长,凯隐都还无法超越拉亚斯特。

  他的暗影魔法也更加精炼,甚至比上一世要懂得更多的要领。

  唯一不同的是,凯隐不再有一把像拉亚斯特的巨镰那样趁手的武器。

  他当然精通匕首、剑、枪、锤等各式兵器,但没有一把能给他带来巨镰那样的感觉。凯隐将匕首刺入任务目标胸膛的时候,他感受不到巨镰划开他身体的那种快感,时间一长,他越来越想再次握住他原来的武器。

  

  距离凯隐和拉亚斯特在船上的约定已经过了三年。

  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这让凯隐也感到惊讶,他确实没想到拉亚斯特会这么守约,甚至可以说是乖巧。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唯一能感受到彼此存在的,除了视线,只有他们之间残存的连接。

  现在居然是自己先开口,认识到这个事实的凯隐有些恼火,但他还是主动面向了拉亚斯特。

  “拉亚斯特……”

  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拉亚斯特,给我你的镰刀」不,「拉亚斯特,可以给我用一下你的镰刀吗?」不不,太蠢了……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拉亚斯特便心领神会地向他走来,从斗篷中拿出他的巨镰,递给凯隐。

  “我知道你想要它。”

  凯隐低着头夺过巨镰。

  它再次被他握在手心里,安心感和踏实感从凯隐的手部开始,逐渐充斥到他的全身。

  凯隐欣喜地握紧它,然后挽了几下,巨镰轻巧地在空中转圈,像是在欢迎凯隐再次使用它。

  他挥舞着它,一刀砍断了训练场的木桩。

  “好,好!”凯隐激动到颤栗,他着实很想念这把巨镰的手感,即使过了十几年没有碰过它,即使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身体,巨镰也仿佛为他而生一般如此贴近他的灵魂。

  过了好一会,他才重新冷静下来,抚摸着镰刀的柄,然后是刃,口中呢喃道:

  “拉亚斯特……”

  下一秒,凯隐将巨镰重新扔回给拉亚斯特,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他的房间。

  

  “凯隐,我可以让你用它,”暗裔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

  “我知道没有任何一把武器比它更适合你。”

  “是吗?是啊,可悲的是我的两段人生也是被这把镰刀毁掉的。”

  凯隐面向着月亮,月光透过窗户撒在屋里。

  “我的软弱和你的狡猾造就了这一切。”

  “拉亚斯特,还有两年,你准备好再用它杀我了吗?”

  他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暗裔的视力毋庸置疑,但他现在却看不清凯隐的表情。

  

  

  凯隐十八岁了,他在完成影流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后,向影流之主辞别。

  背起了自己的行囊,那里面除了一些干粮,一件衣服,还有他五年前在皮城买的一个发光模型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将他对于暗影魔法的心得笔记,以及各种各样的改造武器都留在了他在影流的小房间里,只带走了一把旧匕首。

  拉亚斯特还是在他身后,他们一路无言,重新走了一遍十年前的路。

  风景依旧,恨也依旧。

  凯隐的脚步不曾停下,似乎迫不及待和拉亚斯特决斗。

  

  但拉亚斯特并不想那么快到他们的目的地。

  经过他对凯隐这么多年的观察,他心中的疑问似乎已经被解开了。

  前五年,他还在不解,他漫长的生命已经让他忘记了人类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他思考凯隐的愤怒,思考凯隐的欢喜,思考凯隐的悲伤,这些感情组成了凯隐,构成了他的灵魂。

  当他那天晚上抱紧凯隐的那一刻,他似乎终于看清了自己所需,然后凯隐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他又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

  凯隐绝情的话语让他意识到他被戏耍了,一时的愤怒铺天盖地而来,他差点就动了他的巨镰,让凯隐变成一具永远不会说话的、乖巧的尸体,但最后他所做的只有离开,远离这个小混蛋,并决定暂时不跟他说一句话。

  然而,当凯隐呼唤他的时候,他又想都不想就去找他。

  他难得主动向自己提了要求,拉亚斯特当然乐于答应,但他必须也拿回点什么,比如凯隐稍微好一点的态度,不断地被拒绝让他感觉很痛苦。

  凯隐不出所料地生气了,他当然知道现在凯隐视他为眼中钉,但拉亚斯特甚至没法再在他面前保持他的自尊,他只想稍微再接近他一些,再近一些。

  但是拉亚斯特也明白了一点,他至今为止所做的对于修复他们的关系一点帮助都没有。

  他感到挫败,甚至感到有些绝望,他要是想把凯隐强行锁在他身边,那他有的是办法,有的是能力,但是事实上,拉亚斯特发现自己并不想这样做,他不想再让凯隐生气了,即使或许他的存在本身已经让凯隐足够恼火,但至少,他想要在一个足够的距离看着他的生活。

  于是拉亚斯特向一个人类低下了头。

  

  他看着不远处凯隐快步行走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个孩童也已经长得和原本的凯隐一样高了。

  凯隐穿得和他上辈子并无太大差别,除了他的额头上多了一条护额,以及将原先的辫子扎成了高马尾。

  暗裔还在专注于凝视他,后者却突然回头了。

  “拉亚斯特,我们到了。”

  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踏入了一片废墟——由拉亚斯特十年前亲手造成。

  凯隐将行囊扔在了地上,束紧护额,掏出了匕首,摆出了战斗架势。

  “来吧,”他的金色双眼紧紧地盯着拉亚斯特,“来啊!!”

  拉亚斯特无心同他战斗,凯隐看出了这一点,他愤怒地冲向他,匕首刺进他的肩膀。

  “为什么不躲?你能躲开的!”

  “凯隐,这是我们五年来离得最近的一次,”他一只手抓住那只淬了毒的匕首,另一只手搂住凯隐的腰。

  “我并不想同你打斗……”

  凯隐听闻,更加生气了,他纵身一跃,带着匕首回到了不远处的地面。

  “拉亚斯特,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凯隐,”拉亚斯特肩膀处的伤口中流出带毒的黑血,让他意识到毒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我只是想停止我们之间的争斗。”

  “不,拉亚斯特,你不知道,”凯隐抹去了刀尖的血,“你还是那样,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但其实什么都不懂,令人讨厌。”

  “我这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的。”

  他使出了掠影步,瞬间便来到了暗裔的身后,拉亚斯特下意识地转身挡住他的攻击,抽出了巨镰,但他仍然不想战斗。

  “以后你可以不这样活,凯隐,只要你想,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试着劝服这个愤怒的刺客。

  “闭嘴,”凯隐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拉亚斯特,我只说一次。”

  “如果你那什么都没有的胸口,真的对我有什么歉意的话,就认真同我战斗,否则,你就对我连最后的尊重都没有,谈何为我!”

  他的眼神不曾改变过一丝一毫,金色的瞳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明亮。

  

  大雨倾盆而下。

  洗刷着他们身上的血。

  凯隐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他的头顶悬着拉亚斯特的巨镰。

  长发已经散开,但护额还倔强地绑在他的额头上。

  暗裔的力量也并非余裕,正如凯隐说的,他为这场决斗准备了十年,无论是穿透他身体的暗影魔法,还是精准有力的匕首攻击,都对拉亚斯特造成了可观的伤害。但是很可惜,只是短短十年,无法让凯隐战胜一个来自远古的暗裔。

  “胜负已定,凯隐,认输吧,”拉亚斯特将凯隐压在身下,眼中的红光闪烁,他多么希望凯隐就此罢休,这样他就不用再杀他一遍。

  “咳……!”

  伤痕累累的凯隐依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拉亚斯特,我永远不会向你屈服……!”

  突然,他狠狠地撞向额头上悬着的巨镰,护额应声碎裂,然后是凯隐的头,刃尖狠狠地刺穿了他,鲜血四溅,拉亚斯特的胸口全都是凯隐的血,视线也被模糊。

  “不…不,凯隐……凯隐……”

  他先是感到震惊,随后是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凯隐……你疯了吗?凯隐!!!!”

  拉亚斯特的手已经颤抖得无法握住巨镰,他任由它掉在地上,在血泊里溅出花。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凯隐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头颅,惊慌失措地用血魔法企图修补那些裂缝、那些伤口,慢慢将凯隐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但是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拉亚斯特疯狂地对他使用血魔法,直到凯隐的身体完好无损,看起来就像没发生过这场战斗一样,他依然没有对拉亚斯特的呼唤作出一声回应。

  大雨依然滂沱。

  

  

  很好,你又杀了他一次,这次他的死状比上一次还要惨不忍睹。

  拉亚斯特带着凯隐的尸体来到一个山洞里,他麻木地伸出手,抚摸他失去任何温度的脸颊,眼睛,身体的每一处。

  人类就是如此脆弱的生物,一碰就碎。

  但人类也同样坚强,他们能带着一个念头,不眠不休地努力奋斗。

  凯隐只是万千人类中的一个,只是他漫长生命中短短二十多年的过客。

  只是那么多被他杀死的人类中的一个。

  然而,现在拉亚斯特却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他的这副完美身体来自于凯隐,那慢慢生出的心脏也来自于凯隐,但凯隐不属于他,永远不会再属于他了。

  

  

  拉亚斯特抱着一丝侥幸,无视那几乎已经消失的连接,很可能并不会带来凯隐再度重生的事实,他再次开始寻找凯隐的灵魂,从艾欧尼亚到诺克萨斯,甚至重回恕瑞玛,花了许多年。

  但这回并没有那么好运了,凯隐的灵魂像是躲着他一样不肯出现,连梦境都不肯光顾一次。

  世界不断在改变,暗裔们的重振旗鼓,虚空的再次入侵,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之间的纷争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他不曾关注过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在必要时刻前去支援,就像千万年前他们还是高贵的天神战士,为了某一个共同的目标去保护什么,从前是恕瑞玛,现在是为了自己。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呢?

  亚托克斯的下一步是要找星灵复仇,他高举大剑的模样让拉亚斯特想起了凯隐。

  他一直在寻找,久到原本属于凯隐的这副身体也接近消散,他还是在不断地寻找凯隐,后来他已经快忘了自己是为何去寻找他,仿佛是为了寻找而寻找,拉亚斯特的兄弟姐妹们认为他已经疯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属于暗裔的骄傲一旦面对凯隐的事,早已不复存在。

  

  拉亚斯特难得进入了深眠,他不眠不休已经很久,直到今天,战争都已经结束的今天,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凯隐是个完美的宿主,但终究也是人类。

  那晚,他在梦里意外地见到了凯隐,他还是原来那副样子,扎着长辫子,拉亚斯特心跳如擂鼓,那是凯隐的心脏在跳,这让他感觉凯隐仿佛还活着。他知道也许这只是幻影,但他还是忍不住靠近他——他不可能忍得住。

  凯隐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拉亚斯特,好久不见。”

  这回轮到暗裔不知所措了起来:“凯隐……”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上前去靠近他,但是凯隐帮他解决了这件事。

  比自己小巧许多的人类走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再一次看清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

  拉亚斯特感觉自己得说些什么,于是他有些无措地开口:

  “凯隐,我找了你很久,我想,你应该降生在了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但我一直找不到你。”

  “嗯,是啊,我知道,”凯隐笑了起来,“老实说,拉亚斯特,你急急忙忙的样子快把我逗乐了。”

  “你知道?什么意思?”拉亚斯特有些惊讶,他琢磨着凯隐话中的意味,突然想到了什么。

  “意思是,我一直都在你的镰刀里,或者身体里,或者脑子里,又或者,你的梦里。”

  “我第一次被你杀死时,灵魂破碎成了很多片,大部分都重生在了你所知道的第二具身体里,但是有一片残留在你夺走的这具身体里。”

  “我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拉亚斯特,有这么久吗?久到我都能重新变成人样来到你的梦里。”

  凯隐问他。

  “几十年,谁知道呢,但你的身体一定完美到能让我支撑这么久,”拉亚斯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上前一步,弯下腰,轻柔地抓住凯隐的肩膀。

  “凯隐,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自己想啊!你不是说自己懂很多吗?”

  他抱住胸,戏谑地看着拉亚斯特,

  “我要走了,拉亚斯特,你的身体快瓦解了,我也会同它一起消失,如果我们还能再见的话,希望你不再这么混蛋了,也许我们下次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不……凯隐!等一下!”

  分别太过突然,拉亚斯特急得要去抓凯隐,他的手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了。他不死心地朝他叫到:

  “至少告诉我你想去哪吧!艾欧尼亚?你还会在艾欧尼亚吗?还是说你想去别的地方了?凯隐……凯隐!”

  凯隐却只是笑了一下,给了他一个无形的拥抱,然后消失在了风中。

  

  

  

  拉亚斯特重新变回了镰刀,他安静地躺在艾欧尼亚的某一块土地上,没有尝试去呼唤和引诱任何一个过路人,他们都不够格,也不是他想找的人。

  他像一把真正的镰刀躺在田野旁,没有人敢接近他,直到有一天。

  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戴着草帽,拿着他刚用来收麦子的镰刀路过了这里,他有着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和最不羁的灵魂,沉睡多年的拉亚斯特瞬间苏醒,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凯隐,凯隐,凯隐……”

  “凯隐,我的凯隐,拾起我吧,”他欣喜地呼唤,“我等你太久了,凯隐,凯隐……”

  仿佛天生不知道害怕的少年迷茫地靠近这把奇怪的镰刀,自言自语道:“真奇怪,一把镰刀怎么会说话?怎么还知道我的名字?太可疑了。”

  “我当然知道,凯隐,你能听到我说话,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认错了呢?”少年蹲在他面前,却迟迟不肯拿起他。

  “我不可能认错,相信我吧,凯隐,来,拾起我,我相信你一旦碰到我就能想起我,因为我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连接。”

  拉亚斯特循循善诱,期待地等待少年的回应。

  然而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中刚割完麦子的镰刀,说:“可是我有一把镰刀了,我暂时不需要那么多镰刀。”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拉亚斯特着急地大喊:“别走!凯隐!别走!我可以……我也可以帮你割麦子,我比你手上的那把镰刀要锋利得多。”

  凯隐的脚步停住了,过了一会,他走了回来,重新蹲下身,冲躺在地上的那把巨镰疯狂地大笑:

  “拉亚斯特!没想到堂堂暗裔大人也有今天!居然主动要求被用来割麦子,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凯隐放肆地大笑,笑得他肚子疼也停不下来,而拉亚斯特也只是沉默着等待,他意外地并不恼火,他只是觉得怀念。

  过了好一会,凯隐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他对着拉亚斯特微笑,

  “好吧,你锋不锋利我是最清楚的,有你在,我一会就能割一大片。”

  “但如果你再敢动坏心思,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你再也别想见到我,”凯隐拾起他,“听懂了吗?”

  “哦,凯隐,我只是一把普通的镰刀,我哪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早就说了你别油腔滑调的。”

  暗裔触碰到了他,那一瞬间,他们的连接再次清晰起来,但这一次,拉亚斯特却没有侵蚀凯隐的任何一寸皮肤。

  拉亚斯特都气笑了。

  “凯隐,你真是个小混蛋。”

  “你才是,拉亚斯特,你是天底下最混蛋的混蛋。”

  “是,我确实是。”

  “去死吧,拉亚斯特。”

  

  凯隐拿着巨镰往回走,再次大笑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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